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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人口

余生不待(苏沐秋/叶修/苏沐橙)


永井绢子:

“她说首先我不确定这种喜欢是爱情成分多一点还是亲情成分多一点,我喜欢他就像我十三岁的时候做梦都想嫁给我哥哥,现在我二十三岁了,也没分清楚这两种感情有什么差别;其次,如果我说出口只是为了让他知道我对他抱有这种喜欢,那我想他早就知道,又何必说出来。总而言之,我觉得要是我哥还在,我不会喜欢叶修,而他俩是天生一对;但我哥已经不在了,哪怕如今我喜欢叶修,哪怕到最后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了,那在我们俩心里头还是谁都比不上哥哥。如果换作我是叶修,我也喜欢我哥,我也想即便是我自己死了也要换我哥回来——可是哪里有这种如果。”




余生不待

 

电影散场的时间接近午夜,回到俱乐部的时候训练室还在亮光,是那种不开灯的室内亮起的屏幕冷光,从外面看进去幽蓝得发诡,映得人脸一片惨白。苏沐橙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坐在电脑前面色惨白跟死人似的叶修,叼了根烟,漂亮得让人嫉妒的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敲打打。这样的画面她看过比任何人都多的无数遍,这一次却莫名心惊胆战。

“回来了?”叶修带着耳机,没回头看她,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别开灯哈。”

刚摸到电灯开关的苏沐橙顿了一下,把手收了回来,“还练呢?”

“你回来了就不练了呗。”叶修的手指在Esc上一敲,暂停了练习软件,边做手操边转过转椅面向正朝他走来的苏沐橙,“电影好看不?”

她只是点点头,走到叶修身边看他屏幕上的练习成绩,“谁说你状态下滑,这数字我这辈子都打不出来。”

叶修满不在乎地笑笑,“总要有个借口赶我走嘛。”说完他抬头看了眼苏沐橙,“咦”了一声,“怎么回事,哭了?”

苏沐橙也笑,抹了把泛红的眼角,“电影太棒了,真的,你没跟我一起去真可惜。”

她料想叶修兴致缺缺不会询问片名,否则她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看的是三俗狗血的喜剧,兄妹重逢结局圆满,全场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坐在最后一排哭成傻逼。

“好看你也哭?小孩子啊你。”叶修果然什么都没问,揉了揉她头发,另一只手把燃到尽头的烟摁熄在手边的易拉罐顶,“不哭啊,乖。”

第二天叶修就被队里撤了队长职务,解了约,苏沐橙在他临走前帮他在屋子里收拾东西。说是收拾东西,其实就是叶修穿着一身还算干净的,苏沐橙再给他找一身还算干净的,叠好装进塑胶袋里让他拎着,其他的统统扔进大行李箱搬到苏沐橙的房间去。烟啊钥匙啊钱包啊,她一样没落下,见缝插针把叶修的口袋塞得满满当当,放在床头柜上的三人合影让其中两人犹豫半天,最后叶修一挥手,摆到她另一边的床头柜上。

“都带好了啊,缺东西打我电话,先在附近找个地儿随便住着。”苏沐橙吩咐。

叶修应了个声,没精打采地杵那儿,嘴里没叼烟,兜里没账号卡,床头没那谁照片,这三样不齐就像凑不整三魂七魄。苏沐橙说舍得他那是假的,可又没什么办法,答应了他不哭,只好拼命盯着他,勉强没让眼泪掉下来。叶修出门前被她盯得发毛,一扭头对上那视线——她的眼睛像苏沐秋——这样一想又觉得更毛了,安抚性地对她说:“没事,先挺着,一年半后我就来接你。”

后来苏沐橙连那场电影的结尾都忘了,他说的这句话却还记得。

 

没了叶修她日子一样过,第八赛季常规赛还没打完,俱乐部给接的广告宣传海报封面还有一摞,新的一叶之秋和孙翔朝气蓬勃,她得打翻之前所有去与这年轻又尖锐的主将磨合。叶修也不是人间蒸发,没两周就寂寞地给她打电话,他说他在她对面的网吧当了个网管,说他捡回了君莫笑和千机伞,说他要从第十区重新再来。他说那话的时候语气温情几许平添寥落,苏沐橙再熟悉不过。

她和嘉世的合同还有一年半,叶修和她的约定也有一年半,一年半里会发生多少意料之外没人揣测,总好过在遥遥无期里煎熬等待。苏沐橙拿定主意,叶修什么时候开口她就什么时候走,一点眷恋都不留,仿佛还是那个初中刚开学时每天站在校门前等哥哥来接她回家的小姑娘。不一样的是从那个时候的某日起会来的人就不再是哥哥而变成了叶修,再到后来连叶修都不来了;她独自上学独自放学独自面对空空冷冷的小出租屋,拿着沐雨橙风的账号卡打荣耀,在叶修为嘉世捧回第一座冠军奖杯的那一年签了训练营的报名表。

而如今她要等的只是叶修一个,只有叶修一个。一年半以来苏沐橙早就忘了那场电影的结尾,忘了有人揉着她头发对她说不哭,忘了他走之前看了自己好久。只记得有人说没事先挺着,于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挺着,在嘉世对着是非黑白冷眼旁观,在场上反而多了份决绝果断;她举着手炮挺过火力线前的攻击就像她挺过苛责流言非议抹黑。她记得叶修说一年半后他来接她,她就等着。

 

有那么一件事苏沐橙永远不会告诉叶修。第三赛季总决赛结束的那次庆功宴她作为下赛季的一线新人参加,坐在叶修的隔壁桌,满场的关键词都是嘉世王朝、三连冠、斗神和荣耀。那年叶修二十一,所有人向他敬酒,叫他叶秋,喊他英雄;苏沐橙才十八岁,小女孩脾气没褪干净,在心里笑可是你们连英雄的真名都不知道。

那晚叶修醉得一塌糊涂,在饭桌上一趴就趴到饭局结束,几个队员把人扛上出租车却拿不准该往哪送,想着先回俱乐部再说就被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苏沐橙拦了下来。十八岁,正是明艳动人的年纪,长发及腰被风吹着飘在夜空里,笑起来美得晃人眼睛。

她说把他交给我吧,说我知道他住哪里。

出租车停在他们那小破房子门口,叶修睡得无比深沉,苏沐橙连拖带拽将他丢进屋,后悔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接了这烂摊子。把叶修拉进房间费了她半条命,等把人扔上床另外半条命也快没了,秉着送佛送到西的心态她翻箱倒柜扯了条旧毯子盖在叶修身上,帮他掖好毯子角的时候目光落在他泛青色的眼袋上多留了一秒——鬼迷心窍,刚直起身子准备离开前手腕被他一把扣住犹豫再三竟也没舍得挣开——鬼迷心窍。

叶修的力气要比她大得多,把她带进怀里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脸对着脸鼻尖抵着鼻尖,黑暗里看不清表情,苏沐橙只觉得自己正在疯狂地脸红,呼吸停滞心跳加速——心脏病前兆,或者一失足成千古恨。意识里很清楚赶快推开就没事了但就是做不到——这是唯一一次她和叶修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叶修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而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发顶,一路摸到发尾时她突然感觉到他停了一下——这也是唯一一次她和叶修之间的距离那么远。

“是沐橙啊?”他声音有点哑,困惑大于惊讶,“你哥呢?”

这句话表明他确实醉得十分彻底,同时也表明即便是醉得彻底他也从来不曾把他们两个人弄错过。这样的真相可以让人笑也可以让人哭。

反正每每想起这事苏沐橙倒是笑得挺开心的。

 

后来她把这事说给楚云秀,楚云秀沉默半晌,问你喜欢叶修的事,就没想过要告诉他?

苏沐橙考虑了很久,列出了个理由一二三,从这以后再有人问起她这个问题,她的回答就变得千篇一律。她说首先我不确定这种喜欢是爱情成分多一点还是亲情成分多一点,我喜欢他就像我十三岁的时候做梦都想嫁给我哥哥,现在我二十三岁了,也没分清楚这两种感情有什么差别;其次,如果我说出口只是为了让他知道我对他抱有这种喜欢,那我想他早就知道,又何必说出来。总而言之,我觉得要是我哥还在,我不会喜欢叶修,而他俩是天生一对;但我哥已经不在了,哪怕如今我喜欢叶修,哪怕到最后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了,那在我们俩心里头还是谁都比不上哥哥。如果换作我是叶修,我也喜欢我哥,我也想即便是我自己死了也要换我哥回来——可是哪里有这种如果。

她说完,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里的眼泪硬是给憋了回去,看起来冷静得要死。楚云秀刚从包里掏出纸巾,想了想又没拿出来,而是递了根烟到她手里。苏沐橙接过那烟,火机打了好几下才燃起微弱的火焰,她就着那火把烟点燃,指间不住地发颤,刚烧尽的一点烟灰扑簌簌地落在地面。

“不该说这个的。”她把火机还给楚云秀,声音有点抖,笑得还很好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人家说活人比不上死人的话她从来不信,至少搁在他们身上她不会信。事到如今她和叶修还是一起想念苏沐秋,已然不再有想起来就要泪流满面的伤怀,唯一不可磨灭的还是那些朝夕相处历历在目的闪闪发亮却不复存在的往昔记忆。她想着苏沐秋,等着叶修,而叶修有没有在等的要等的人,她不想知道也不打算知道。就像一个死结,明知它是死的,所以解开与否就显得不那么重要。

她总是在等他,十年前是的,十年后也是的,十年前他说要把哥哥给她带回来,十年后他说你先挺着挺住了我会来接你。十年前她等了,等来南山陵园一块简陋冰冷的墓碑;十年后她还在等,或许有生之年她等得到他,也或许等到的是她再也不会等下去的那一天,哪一种都好,只要不会重蹈覆辙。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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